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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归
作者:墨入MOYU
序章 第一章 第二章1 第二章2 第二章3 第二章4 第三章1
我深爱着外婆。
即使她开始讨厌我做的饭菜,对我说话的声音又粗又哑,经常面露凶光,这份心情也绝不可动摇。
忘不了她第一次保护我的样子。那是个阴天,母亲拉着我的手想让我去学舞蹈课。她拄着拐杖拦住母亲,身体还很虚弱,脚步却异常坚定。她扯开母亲的一瞬间,我很肯定自己是为了她才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她虽然追着母亲动手动脚,但她比任何人都高贵,都美丽。可是这样可爱的外婆现在却将我拒之门外,不敢见我。
归根结底,因为她吃了人。
啊,真是的!外婆你居然还像个孩子,吃人等于犯错这种事,只有童话里才有哦。
不过您的童真也是我最爱的部分呢,爱的热烈到发狂,无数次的夜里都畅想着,如果您吃的是我的话,那我们彼此就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所以,为了让这样的您接受我。
今夜,我杀了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慢慢逼近午夜。
由于禁止出门,约特家的晚餐只是简单的用梅家冰箱里的食材烹饪,完全不够在场十人左右的份。一直顶着饥肠辘辘的身体,也没什么人能发出反抗的声音了。大女儿波莉因为赌气,只和凯普丽吃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曲奇饼,看起来却反而是最精神的那个。
凯隆自然在现场寸步不离的监视着,他把爱枪——两把伯莱塔放在膝盖上,神色镇定,几个小时维持着同样的坐姿,动也不动。
“报告,在C区发现逃窜中的目标,开始追击。”
“成功了之后再告诉我。”
淡淡地挂断通话,凯隆再度沉思。
他们刚才审问过外孙女凯普丽,小姑娘只是一个劲的抱住头,反复嘀咕着“不是我干的”。但指纹确实算不上决定性证据,既然钥匙放在她家,小孩子多摸几下是很简单的事,而且退一步讲,就算她有想要放走兽的想法,那毕竟是她外婆,这么大点儿的小女孩不明白事理,想见外婆再正常不过,没办法肯定就是她做的,或许还有其他人戴着手套碰过钥匙。
不过说到手套,这才是让凯隆最为光火的事。
指纹取证时工作人员有个细微的发现,就算波莉拿回家后再也没碰过钥匙,昨天发生的事,今天指纹就快消了也未免太快了些。除非通过人为因素的干扰,比如前面提到的手套,尤其是橡胶手套的反复摩擦可以轻易的破坏指纹。
像他们这样的贵族,家里的保姆或者管家是不敢随便乱碰主人的私密物品的,换句话说,如果真像波莉说的那样,她家对亲人不设防。那么......
沙发上的人们睡的东倒西歪的,没有一丝危机感。
这些家伙里的部分,甚至是全部,都打过这把钥匙的主意。
“可恶!不管是路人也好,野人也罢,怎么这里的奥林匹斯全都是烂人。”
凯隆忽然想起有一会儿没见到妹妹了,东寻西找下,总算是在客房发现了正在打电话的帕蒂。
“你在干什么!”
凯隆怒斥道。
“我、我......”
大概面对的是一向强势的兄长,帕蒂连撒谎都不利索了。
瞥了眼忘记关掉的手机屏幕,通话被挂起,对方并没有接听。
“哼,野人就是野人,你不说他晚上会工作吗?一点纪律性都没有,关键时候怎么能靠他们。”
帕蒂涨红了脸反驳道:“只、只是偶尔,他已经连续工作几天了,稍微休息......”
“那要是这个案子交给猎人呢?晚上兽跑了,联系不上,是不是要等兽在外面、在神使守护的地盘闲逛一夜,吃了几个人后再交给他?”
“他是不会让兽跑掉的......”
帕蒂倔强的嘀咕还是被刚准备转身的凯隆听到了,他正要发作,前去追击的神使带来了好消息。
“目标已成功击毙,未出现伤亡。重复,目标已成功击毙。”
狼的尸体运了回来,心口留有一个大概两指粗的洞,死因是被利器贯穿心脏,一击必杀。其他的脏器未受到损伤。如此技艺就连凯隆都不得不佩服,不论是精准度还是力道,干的相当漂亮。
此时的梅?约特躺在担架里,手臂无力地垂在地毯上,先前能撕开铁门的利爪,现在已经连针织地毯都划不烂了。家人围着她指指点点,凯隆感觉在他们眼里的不是兽,也不是母亲,只是一具被夜冻得僵硬的尸体。
“神使先生,我可以理解为能回家了吧?”
“嗯,请你们每人都确认一下,是不是梅?约特本人。”
“诶呀您真是会说笑,都不是人了,我们怎么认得出来啊。”
三儿子的妻子扭动身姿嗲声道,凯隆真想上去给这个肥婆一拳。
“今晚麻烦各位了,除了波莉女士和凯普丽,我们需要再详细询问您钥匙的保管情况,其他人自行吧。”
“大姐她......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神使您尽管说。”
小儿子看了看表,打算回去加个夜班,结果整理衣服的手愣是被看起来最想回去的三嫂按住了。
“嗯哼,不是神使先生提到了,我们都要把这事忘了呢,不好意思,在把四妹交给您之前,能不能先让她解决家事呢?”
“家事?”
“正是。”
肥婆又开始在哥哥们眼前扭了。
“各位兄弟姐妹们都知道,母亲今年年中自觉身体每况愈下,难以为继,便立了遗嘱,死后将老宅以及毕生积蓄都交给妹妹的女儿,凯普丽。”
话说到这,一旁的凯普丽明显浑身发抖,波莉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小妹能有这么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儿,我们羡慕之余更疼爱,便赞同母亲的决定,只是今天这事......”
她的眼神变得凶狠,整个人像眼镜蛇挺起了身体。
“不管是不是你家人用钥匙放走的母亲,当初坚持要拿钥匙的可是你,怎么样都是你失职在先,尤其这还是关于母亲的大事,若不是你和你女儿,母亲也不会这么早死......呜、呜呜。”
她用手帕装作抹了几下眼角,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可是丝毫未变。
“现在再说把遗产留给你们,我第一个反对。”
“对啊,弟妹虽然爱撒娇,这话确在点上。”
“是、是,老婆说得对。四妹,你能解释吗?”
凯普丽和波莉显然被突然亮明的一刀捅懵了,任由家人群情激奋却给不出什么合理的应答。
“你、你们......”
咣当。
又是玻璃,但是是大号玻璃碎掉的声音。
三儿子捂住头,血从额头一路滴到肚皮,最后浸入红地毯,难以置信的看向身后的人。
“杀、杀......杀了你们!”
三儿子的妻子拿着半截碎掉的红酒瓶,碎口上酒的残液现在沾上真正的血,有点兽血的感觉了。
“三妹......呃啊啊......嗷啊啊啊啊!”
没等凯隆冲下一楼阻止这一切,大哥的礼服突然尽数爆开,血管和青筋一样顺着膨胀的肌肉爬遍全身,嘴巴和鼻子连着一起突出,浓密的毛发在浑身地毯似的增长。
凯隆马上举起双枪,瞄准目标,正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却犹豫了。
因为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别人身上。
“呃......我啊啊啊!”
“大哥、姐姐,你们......我是......嗷!”
场上的人分两拨,一拨是目瞪口呆的凯普丽和波莉,另一拨是排斥他们的约特家人,中间以母亲梅的尸体作为分界线。
现在一方发生了改变。
“啧!”
凯隆一枪打在扑来的狼肩上,溅出的血液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当场休克,可它们就像打了亢奋剂,不知死活的只知道猛扑。
转攻为守。
他转身纵跃,跳到沙发背后,等到狼扑倒空中的时候,一脚踢飞沙发,巨大的长方形实木撞击在狼的胸口,一路把它顶到墙上。
“嗷呜!”
似乎是顶到了心脏,狼发出悲号。
“搞妥一只。”
不等松一口气,又是一只从看不到的死角跳过来。在如此连续的猛攻下,凯隆根本没有站定的时间来发动神迹。
“【神迹·天之壁(Sky Barrier)】!”
泛着银白光芒的透明障壁挡在他和狼之间,狼一头撞在障壁上,头破血流的摔倒,壁却没有任何破损,紧接着壁坚实地砸在狼背上,它像要被钉入地底般动弹不得。
“哥哥!”
帕蒂抓住凯隆的手,趁乱飞奔出门。
“【天之壁】!”
纯白障壁再次出现,这次是封住了大门。
屋外早已有人接应他们,凯隆自己的神使小队,抱住女儿的波莉,所有的幸存者都在这儿了。
“所有出口都封好了吗?”
“嗯。”
等到帕蒂的回答,他总算是长出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接下来就等瓦尔哈拉的支援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才怪呢,废物哥哥。”
“是谁?”
轱辘轱辘。
一个圆形的东西从身后滚到凯隆的脚边,定睛看去,却是个惊恐地睁大双眼的狼头,
眉目中心,有个和梅一样的圆形致命伤口,精准,而有力。
“就知道要是放了你们接这活儿,跑了一个都不知道。话说回来,这肥婆晚餐吃了什么啊那么能跑。”
穿着漆黑系扣紧身衣的男人,还是那个造型,还是那个无所事事的态度,手握一柄无刃的剑,从阴影中现身。
“哈!你到底跑哪去了?”
帕蒂一见面就揪着猎人的衣领子可劲摇。
“没有偷懒,真没有,只是去查了些东西。”
“查了什么?”
“约特家啊,在闹遗产分配。”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争?”
“争?”
说着话帕蒂把视线投向波莉,她更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女儿。
“啊,我听说兄弟姐妹们都很讨厌母亲,觉得住在外城这种地方的母亲简直有辱贵族的名声,所以抗拒拜访母亲,但是每年冬天,不管大女儿有讨厌外城,都会派自己的亲骨肉,也就是凯普丽,去外婆家住几天。外城哦!她自己都怕的不敢去的地方,让女儿去。”
“我只是、只是觉得母亲太寂寞了,我们做得不够好......”
波莉矢口否认。
“做得不够好?是啊,母亲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结果你们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过分到你们都心知肚明吧?所以老人会把遗产全部交给可爱天真的外孙女也是理所当然的,然后呢,这份遗产再转到你的名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没有,不是这样的!”
“管你呢,你说的不算,杀人凶手。”
凯隆也听了来劲,忘记和猎人不和,问道:“她是杀人凶手?是她把梅?约特放走的?”
猎人摇摇头。
“不是,我也没弄明白,应该和你想的一样,是凯普丽开的门,但是至于是受谁的指示......”
猎人朝凯普丽努嘴,一直不是沉默就是嘀咕的凯普丽终于大喊出声。
“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我没有!”
面对亲女儿的指认,波莉急的痛哭。
“说她是杀人凶手,是因为你还记得那半瓶红酒吗?”
“桌上的......我明白了。”
所有的线索在帕蒂脑海里连成一条线,真相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冬天,按照惯例来拜访外婆的凯普丽带来了母亲的慰问品——一瓶名贵红酒,红艳的不像是酒,因为里面还掺进了兽血。因为女儿太小不会喝酒,所以只有梅外婆被兽血污染。发现不对劲的梅赶紧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步步地堕落成兽,忍受着煎熬。
然后那半瓶红酒,在今晚的餐桌上,在已死去的梅的见证下,成为了复仇的毒药,除了事先知道的凯普丽母女,所有的约特家人全都将死于非命。
“兽血侵蚀到心脏的最慢速度刚好是一周,你本来是想等到母亲完全成为兽,无药可救了以后报案,赶到现场的我们只好击杀她,这样一来,让遗产修改的可能性就没有了。但是没想到亲人们联合起来对付你,选择留下母亲,于是你又迫不及待地用出这招,可真狠啊。”
帕蒂默默起身,捡起凯隆的一把枪,走到绝望的波莉面前,凯普丽反而露出了欣慰的好似得到救赎的笑容。
“慢着,尤卡拉。”
“等等,帕蒂。”
凯隆和猎人一起叫住她。
“先把屋子里的事解决了。”
又是同时出声。
猎人无奈地摆手道:“击败卡诺的时候我已经耗光了奇美娅的所有存储,但是呢......嘿!”
他掏出个手持式引爆器。
“偶尔用用人类的方式。”
没等帕蒂回话,刺眼的火光照满了整片天空,猎人的嘴唇在动,可爆炸的强音盖住了声音。
——你要去哪?
不知道为什么,帕蒂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深夜,UNTER一楼。
莉欧娜找来一把高脚椅,跪在上面接听电话。
她没有自己的私人手机,想打电话只能用前台的座机,还得悄悄地用。询问猎人的事情要是被笛子知道了,大概会被视作向他低头,搞不好会因此生气,所以一直等笛子睡着了,她才溜出房间。
“嗯,放心吧,事情都结束了,他的话,不还是老样子,早早就不见人影了......没什么问题啦,我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成年人哦。话说回来,你明天不用早起吗?”
总是很可靠的那个叫做帕蒂的姐姐,用开朗的声音说道。交谈过程中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声,想必是驱车回去准备休息了吧。
神经紧绷之后突然松懈下来,人就会感到疲劳万分,这时候对他们来说最耗费精力的事就是聆听。事实上,莉欧娜打电话的目的并不是想知道事件的进展,帕蒂却自顾自地说了一堆,里面可能还有不能说出去的内容,由此可见她实在是累坏了。
“......”
“莉欧娜?”
“......啊,呃,我就去睡了。”
“乖哦。”
“嗯,您路上小心。”
挂断通话,莉欧娜轻轻把座机推到柜台上,再把高脚椅挪回客人要用的位置。路过安瑟儿的房间时,房门留着一条缝,缝里透着光,没多想,她蹑手蹑脚地走上楼。
笛子已经睡熟了,盖住头的被子里微微有赌气似的鼾声。
猎人今晚没有来,虽然帕蒂说是在闹脾气,但不知怎的,莉欧娜总感觉如果晚上见不到他的话,就代表事情远没有结束。
“......诶?”
侧躺着的莉欧娜,双手被谁握住,身后也有温暖的触感。
笛子摸到她床上,从后面抱住她。
“从前,一个叫卡伦的农村女孩在她母亲死后被一个富有的老妇人收养了......”
“为、为什么突然讲故事?”
“这个也听过吗?”
莉欧娜沉默了。
“......抱歉,其实我根本知道的不比他多,而他却在不断创造故事。”
笛子的话让她想起在初次见到猎人的那天夜里,安瑟儿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若要彻底脱离虚构,便一定是不为人知、无法再版的人与事。
他今夜也在撰写故事吗?那么,笛子,安姐,帕蒂,还有向导先生,卡诺,我们都算是什么角色呢?归根结底,令她如此不安的问题只有一个——猎人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兽的?
笛子和帕蒂虽然也猎杀兽,但通过卡诺的事,她已经明白了,血脉里流淌的情感是无法背叛的。卡诺把自己当做食物却避不开同类之间的同情,她也是,到现在想起向导的事仍然感到胸闷。
唯有猎人不同,他是大家口中不用身染兽血也能捕猎的怪胎。初次战斗时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向导变成狼时都没出现,结果他一出现就爆发出了强烈的危机感,也就是说,莉欧娜血脉里未知的“兽”是将他当作敌人的。
但要说他是人类更不对。
他能理解卡诺的多面。一面毫不留情地下杀手,一面为她的经历感伤。说着奥林匹斯是个大迷宫的家伙,自身也展现了相互矛盾的思想。
名叫猎人的迷宫里,最后走出来的会是哪一面呢?
“我无条件站他那边。”
笛子突然像是看穿她的内心般微笑道。
“为什么呢?”
“因为我在担心他,所以才图省事挑了个不会让自己的心意白费的理由......有点自我欺骗的感觉,但只要不细想的话,可能会是一个一辈子都发现不了的谎言。”
笛子的声音一旦轻柔下来便如摇篮曲一般在莉欧娜耳边呢喃着,她感觉脑袋发白,思绪再也挤不出来。
“至少能瞒过今晚吧。晚安,做个好梦。”
约特家的老宅和家人一起沉没在火海里后,对波莉来说漫长的夜晚也仍未结束。
神使的车辆三三两两将自家门口团团围住,一楼传来四处巡逻的脚步声。仆人和管家领完工资后被打发回家了,回他们自己的家。二楼的客房里现在只剩下波莉家的人——女儿凯普丽和母亲波莉。丈夫因为染上了奥林匹斯的流行病,一到冬天就咳血颤抖,几年前去世了。
波莉明天一早就要去瓦尔哈拉报告。现在她身上背负着几项嫌疑,在因蓄意毒害和多重谋杀被司法机构起诉之前,她要先面对关于私藏兽血的审讯。
“我可怜的凯普丽......”
不过是一个晚上,曾经的贵族分崩离析。事到如今波莉没有多少时间沉浸在感伤之中,只剩下一个晚上的时间为女儿寻找可以托付的家庭。
“妈妈?”
听到女儿亲切的声音,波莉抹了抹眼角,尽量平静的转过脸。
凯普丽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她有一头遗传自波莉的波浪状红发,此刻披散着。穿着的是厚实的衣服,没等波莉问她是否要出门,凯普丽主动抱住了母亲。
“谢谢,凯普丽你真温暖。”
“嘻嘻。”
女儿身上的衣服是母亲给做的。凯普丽非常黏外婆,但波莉又怕她和丈夫一样染上风寒,正好母亲也有想法。波莉便买来上好的羊绒布料,由擅长针线活的母亲给裁了一身冬装。
如果自己小时候能多听母亲的话,不,成家之后能常回去看看,兴许也能学一手针织,当初就不用麻烦母亲了。
家人,说到底,整个家族里关心凯普丽的只有母亲和自己。
小时候母亲一直催着她快点嫁出去,以为是嫌家里嘴巴太多忙不过来,结果到了真要出嫁那天,她却说:“如果你能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家庭成员,我也能放心了。”
不知道母亲拖着那样的身体撑了多久,藏起兽的獠牙,系上洗的发白的围裙,为真正的家人烹饪出记忆里的晚餐,宁愿自己挨饿。
凯普丽戴着平时的丝绸手套,波莉下意识地摸她的手,果然冻的冰凉,但她也摸到了比皮肤还要冷的东西。
“嘻嘻。”
笑的如太阳般灿烂的女儿,将利爪刺入母亲的子宫。
约特家的波莉,最后一位子女,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生命随着血液从肚子的洞里不断流逝。
“咕......呃......”
“啊咧?母亲居然没马上去死呢,看来我的指甲不如匕首锋利,不过没关系,我还在发育,迟早会像切开凯文舅舅一样的。”
凯普丽舔着手指的鲜血,她的身体只有手弹出爪,连毛都看不到。波莉明白女儿刚刚兽化,还有的救。
“可......可是,为什么......”
“啊,妈妈送的的酒我偷偷留了一杯哦。能让外婆如此痛苦的东西凯普丽也想尝尝,但是您说过好孩子不能沾酒对吧?这么一说我不合格呢。但是没关系,凯普丽选择当一位合格的坏孩子。”
“......格?”
“嗯啊,您要是看到我用刀切开舅舅的时候他的表情,一定会夸我的,就是再把肉切一下就好了,外婆牙不好,整块的喂给她吃会塞牙的。”
波莉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凯普丽的衣角。
“不是我......”
“嘘。”
凯普丽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嘴唇。
“母亲只要听着就好,我都知道的。兽血不是您下在酒里的,但有什么关系呢?你和舅舅他们有什么不同吗?不论外婆怎么做都会被你们吃掉的吧?把属于她的东西,和她留给我的遗产全都夺走,除了她的爱,没什么是你们不愿意蚕食的。”
凯普丽拿出一把擦好的水果刀,沾上血后放在母亲手里握住。
“那位先生我已经见过,是个比你高贵得多的存在,他答应等您‘畏罪自杀’后就收养我。过去的几年受您照顾了,我会在新的家庭里长大的。”
“慢着。”
陌生的男声响起,看不清形状的物体从黑暗里朝凯普丽飞过来。
刺拉。
她抬起爪子挡住,物体轻易被划烂后发出凯普丽十分熟悉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副红色的手套。
“难得我替你捡回来了,不珍惜一下么?”
穿着黑色系扣衣的男人缓步走着,波莉记得他是诬陷自己的神使。
“是你!”
凯普丽怒道。声音大到足以传到楼下,向此处靠近的脚步声突然多了起来。
波莉想要大喊“我没事”来阻止人员靠近,如果凯普丽是兽的事被知道了,她就真的保不住女儿了。
可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凯普丽,那当然不是爱,而是和凯普丽相同的眼神——饥渴。
“我来讲故事了。”
尾声 红
临近黎明,空气中的水分是一天中最多的时候。皮肤表面像又覆了层皮。皮肤不透气,人就会觉得身体沉重,不如入夜时的清朗,也不如正午的干爽。
帕蒂的心情仿佛沉到水底,她屏气凝神好维持清醒的头脑。
就在刚刚她和波莉家驻守的警察通话时,听到那边的人员紧张的脚步声。因为警察机构希望能优先将波莉移交给他们,毕竟事关到好几个家庭,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考虑到所有兽都被击杀,神使们也确实需要休息,他们便安心收队,转交了剩下的事务。
她询问过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大概不想给神使留下无能的印象,随便找个借口挂断了通话。强烈的不祥预感促使帕蒂去了停尸房。
除去逃出去的三女儿,剩下的尸体数量刚好,而且都是被烧死的,面目全非但完整程度上没什么问题。
——就是这点才奇怪。
帕蒂她们没有发现炸弹是因为全都安装在房屋的四周,因此,爆炸是在室外发生的,比起炸死狼,反而是帕蒂等人要遭受更大的风险,只是在场有能控制风的神迹,使火势朝室内蔓延。
那家伙会不会一开始打算的就是用火烧呢?
帕蒂仔细检查了每一具尸体。结果合乎猜想却出乎她的意料。
“快啊!”
顾不得夜晚保持安静的命令,她开车向波莉家飞奔。
快,快!
我第一次觉得到外婆家的路是如此漫长,第一次觉得厚重的衣服是负担,第一次让冬夜的风灌进喉咙里。
“呜咕......咳咳咳......”
肺像被咳到了嗓子眼,也许过不久我会和爸爸一样去世,但在那之前,必须把外婆从舅舅他们和那个男人手里解救出来。
妈妈和神使们还有事情要商量,让我先回家,然后他就站在出去的第一个街道口等着。起初我以为是在酒里掺兽血的先生的朋友,可他问了一句外婆的血是哪里来。
“......不知道。”
“这样啊......不过不影响回收。”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他亮出一柄奇怪的无刃剑.
“回收是指什么?”
“就是指抽血啊,和你小时候做过的一样,插进心脏里而已。”
本应该是一句大人们装腔作势的话,却让我背脊爬满了疙瘩。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终于赶到外婆的房间前,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去。我反复确认着门上的锁链,还好,都没有松动,那家伙只是骗我的,骗我的。
我正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那家伙又出现在走廊尽头。
“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手掌比了下我的身高,平放在胸口,是说我太矮了吗?
我得意地踮起脚示威,结果却发现一个本来没有的玻璃片。外婆在镜片那边虚弱地躺着,她还穿着那红色家居服,系着围裙,和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你做......的?”
无法克制,我的声音逐渐颤抖。男人剑刃的锋利确实能轻而易举地实现他的玩笑。
“啊,只是一点小礼物,还有这个。”
他伸出戴着我的红手套的右手,手心里躺着那把钥匙。
“好了,我现在是鞭子亮了,糖果也给了,怎么样,考虑回答我的问题吗?”
他的能力让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是比舅舅他们更强大的敌人,想到这,我不由自主的笑出声。
“嗯?”
“你会杀死每一个有血的人,不论他们是谁,对吧?”
“当然。”
脑海里的疯狂不可遏制的蔓延出去。我接过钥匙,残留的余温很有手套的感觉。
“来。”
——做个交易吧。
晚了。
远远的看到救护车和警车交接,帕蒂放缓脚步,丢了魂般不敢去看拉起的警戒线后的东西。
血,好多血。
“.......哈啊。”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被推着向前。
一旁的刑警前来阻拦,后来有人认出她,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
担架上的波莉煞白的皮肤上混着红斑,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
——救她。
蠕动的嘴唇仿佛在说这句话。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另一边尸体还没来得及盖上白布。
凯普丽临死前紧握着一只扯烂的红手套,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水果刀。
不,不对,这不是凶器,水果刀的创口不该是这样的。
当所有的事情都出乎帕蒂的意料时,她的大脑反而变得能冷静地思考问题。
圆形的创口和停尸房的如出一辙。
“故事就是这样......唉,现在的小孩真不好对付。”
昏暗的房间里我正在讲睡前故事,难得才有一次的晚间环节,我讲的格外卖力。
“猎。”
地板上摆着一个类似棺材的长方体容器,不同颜色的导管连接进去。正中央用圆形的器皿装着鲜红的兽血,血又配合棺材内的兽印,持续发动着名为【亚姆斯瓦提尼尔(Amsvartnir)】的神迹。威严又带着几分神秘的声音就是通过容器外的扩音器传达出来的。
室内一片黑,我站起身,摸索着工作桌上的手机,正巧手机收到讯息,屏幕的提示光直接暴露了位置。
“猎。”
能识别出是嘶哑的女声。
“没什么,一位熟人的问候信息,话说回来,冬天要来了,你总是裸着身体不冷么?”
棺材被狠狠地拍打了几下。
“玩笑。听说狼到了冬天就会一直群居抱团,春天里开始脱毛。到时候得帮你打扫掉落的毛发呢。”
容器里发出咚咚的撞击声,里面的生物愈发的不安分。
借着手机的灯光,我找到了要用的试管。
抱歉,这个冬天,暂时先睡一会儿吧。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故事的名字,就叫《红手套》好了。”
无视房间里回荡着的愤怒嘶吼,我把试管中的血注入棺材。
【亲爱的小疯子,
希薇娅一直掌控着我的生活作息,连给其他女人写信也是偷偷摸摸,所以年终的问候来的晚了些。放心,明年我就搞定这个女人。
距离把你介绍到奥林匹斯已经快满一年,这将是你在那里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不知道你还过得习惯吗?
我有问过安瑟儿?维特妮丝,那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怀疑她根本没和你提到过这事,甚至没看过信......我说的是今年来的所有信件都没有回音,或许在这件事上该听希薇娅的,我的情意在她眼里可能只是炉子的柴火,换个地方烧得也挺旺。
那么,既然你的新上司对你没什么意见,就由我这个老上司写写关于你的年终评价吧。
进步喜人,再接再厉。
虽然是老套的话,不过你的成长速度着实超出了预料——在疯狂方面,你不像我一样才华横溢,但确实有自己的獠牙。我近来听闻你又拉拢了一只克里特的小兽,算上那只魔狼和塞壬,你拥有着我梦想里的女人呢!
希望女色能刺激你的灵感。要知道,一位出色的作家可以扭曲任何故事,或者在故事里埋下故事。比如说初看是小红帽,等到陷进去后才发现是放羊的孩子,这样的故事相信你经历过不少吧?
诶呀,创作一事想来真是有趣极了,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把那个欺骗村民的牧羊童写成监守自盗,没人说过自己养的羊不能自己吃,不是吗?如此一来,就不能说他是在骗人,无聊的教育意义也没有了,这才是你和她们需要的故事。
每段创作历程都是一双红舞鞋,除非被砍断双腿,不然唯有让一切谢幕才能停下脚步。
你想好结局了吗?
——她们是你的朋友,亦或是,被圈养的食物?
致自以为是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