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科幻——《虚无·永恒》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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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永恒

作者：忘萧

第一章 被颠覆的真理

【一】

梦境，终究是会醒的。而自苏醒的那一刻起，整个梦境就都随之幻灭，不复存在。

于是左越醒了过来，刚一睁眼，就看到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左月。

“你可真是遗传了我们老爹的好习惯啊，哥。”虽然用着哥哥的尊称，但左月眼中的嫌弃是不加掩饰的，暴露无遗，而她口中的“好习惯”自然也就是睡懒觉。

其实左越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只是昨天工作到凌晨，四点左右才入睡，不过按照平日里的情况来看，他一般要五点左右起来给自己还在上高中的妹妹做饭，今天饿着她了，那么自己也就成了那睡懒觉导致左月饿肚子的恶人了。

“还躺着干嘛？起来做饭！”其实刚刚左越还在想自己的妹妹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但下一秒，一只脚就直接踩在了他肚子上。

“啊——”发出惨叫，左越只好带着伤痛去厨房做饭，清洗了下手，开始磨刀霍霍，一边加工食材一边感慨这样悲惨的陪读生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原本，陪读应该是父母负责的，就算父亲工作很忙，也应该由母亲负责，而左越应该在外打拼，顺便学习大学课程，陪读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原本这种早起做饭，一个不爽就被踢一脚的日子不是左越应该经历的。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自他们记事起，左越的父母就没有音信了，不知道是因为事故去世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收养左越兄妹的福利院院长说过，左越兄妹是他在一条街道边上捡到的。

思绪回到现在，左越笑了笑，心中感觉还是母亲英明神武，把这种吃力不讨好还随时随地可能被踢一脚的生活甩给了他。

至于左越老爹睡懒觉的习惯，那多半是指小时候收养他们的福利院院长，再要么就是左月瞎扯的，不过，那个和蔼可亲的院长也在几年前去世了。

在回忆中，左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早餐并把饭菜端到桌子上的。

“最近想的有点多了。”左越苦笑，近几天，烦着左越的事情就真的不少，比如他妹妹一直嚷嚷着要他找一个嫂子回来，或者就是……

“上菜慢了！”左越还整理好思绪，他妹妹就一个抱怨，抓起桌子上的一个青玉麒麟镇纸就要砸下来。

“姑奶奶，悠着点！”左越急忙跑过去，将左月拦下，那个麒麟镇纸虽然出自他手，但如果砸坏了还真的是卖了他也赔不起。

还好，左月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不过，那也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左月很懂事，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是哥哥一直赚钱养家供自己上学。

不过，左月也觉得，自己的哥哥最近想得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号称哥白尼的人发表“地平论”的观点的原因，不过从那天开始，她感觉左越就变了。

不，变了的，可能不止左越，甚至是整个世界……

所以，左月只好通过各种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来刷一刷存在感，让哥哥注意到自己。

至于踢人，左月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习惯，已经抢救不回来了。

吃完早饭，左越就送妹妹去上学，他的妹妹很争气，就读全地球最顶级的高中，不仅仅成绩优异，而且还是全校男生的偶像，这一点就比自己强上许多。

至于左越自己，就是一个年轻的雕刻师而已，凭借这门手艺，他也买下了一套不算很大的房子，平日闲暇的时候就自学课程，有时候还需要左月来帮他补课。

当然，左越能在当今社会养家糊口，并不仅仅靠雕刻，他做过很多事情，机械维修、化学制药、杂志社编辑、太空旅行的客服，诸如此类。

科技发展到今天，太空旅行已经不是幻想，随时随地就能去海王星散个步，而地球也已经完成文明进阶，达到了三级文明的水准，整个银河系已经被完全掌控，曾经不能生存的行星都被改造完毕，建立了一个个完整、独立的星球生物圈，如果说在那遥远的21世纪的时候地球被称为地球村的话，那么在现在，地球最多算一个居民楼。

而且，地球如今所属的机关，应该被称为银河联邦，也就是银联；原先的各国已经在22世纪的时候完成统一，在如今空间传送门都已经构建完成，甚至解决了曾经困扰世人多年的传送门难题。也幸亏有了传送门难题，如果没有那位仁兄，估计现在造出来的传送门也会有着巨大的隐患。

就在大脑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左越已经到了校门口，这个学校反射着银白的光泽，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不时有飞行器划过天空，如果放在21世纪，这里一定会成为科幻电影最佳的取景处。

不过，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已经很难有幻想的事物了，毕竟现在已经是公元9102年，在这样漫长的岁月中，人类已经见证了一个又一个的幻想成为现实，到了今天，唯一活在幻想中的东西，只剩下神了。

“哥，我走了。”左月甜甜地笑了笑，然后走进校门，进入这所学府要经过多道程序检测，当然，这并不是为了杀毒什么的，而是那些精细度极其高的机器会收集人一天内身上所沾染的灰尘，之后经过特殊的手段将灰尘转化为可用能源。

左越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进入学校接受那些检测，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觉得，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左月了。

不仅仅是今天，几个月前他就有了这样的感觉，总感觉明天世界就会毁灭，带着这样的感觉，左越渡过了一个又一个明天。

仔细想想，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也是那个哥白尼出现并发表“地平论”的时候，就好像那一天开始，整个宇宙都改变了。

【二】

大约是几个月之前，一个自称尼古拉斯·哥白尼的人出现，并在一家报纸上发表了“地平论”的论文。

这个名字刚一出现就引发了整个太阳系的极大关注，哥白尼，那可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物，就算到了科技极度发达，进阶为三级文明的银河系，人类的最大寿命也不过五百年，而文艺复兴时期，距离现在足足有几万年！

人类是不可能活那么久的，但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种种迹象都显示这个发表地平论的哥白尼就是尼古拉斯·哥白尼本人。

因为，通过精细到夸克级别的DNA检测，人们发现这个活着的哥白尼与弗龙堡博物馆所保存的遗骨基因一致，相似度达到了100%

当被问道为什么他又出现在世间的时候，哥白尼如是回答：

“受到了神灵的呼唤。”

没人知道他口中的神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比起哥白尼的出现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的言论，他曾经发表“日心说”并出版《天体运行论》

哥白尼的“日心说”更正了人们的宇宙观。哥白尼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位巨人。他用毕生的精力去研究天文学，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遗产。

所以，在他提出地平论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难以置信，地球是圆的，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但现在却有一个堪称权威的天文学家推翻这个理论，想说地球是平的。

不过，这种观念倒有点符合古中国人类的观点——天圆地方，由此看来，说不定哥白尼的理论还有几分道理，并不是空穴来风。

当左越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太不可思议了。

无论是几万年前的古人复活还是权威天文学家推翻真理。

不过，即便是真理，也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这个世界容许真理的存在。

很幸运，人类所处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容许真理存在的理智社会。

对于地平论，很多天文学家都是嗤之以鼻的，纷纷发表论文，在媒体上与哥白尼跨星系争辩，一时间掀起巨大风浪，也不知道养活了多少报纸社、杂志社，但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哥白尼对于地平论的种种证据，仿佛都是真的，语气不是那么确定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在几年前，地球上还没那些变化，而三级文明下的科技，检测出错基本上不可能，那么只有了一个可能——

地球在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很迅速、很明显，并且被哥白尼准确地捕捉到了。

这让很多天文学家汗颜，因为，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个古人迅速，他们都是银河系的权威，却没有捕捉到这些变化。

当然，或许他们的位子高了，也就不会再去注意地球了吧。

不过，质疑声并没有减小，一个年龄四百多的老学者在媒体上痛斥哥白尼，说他误人子弟，左越相信，如果不是两人间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老学者肯定是要指着哥白尼鼻子骂的。

当时，左越对这些新闻还是挺关注的，不过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也是在那一天涌上了左越的心头，他感觉宇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科技越来越发达，肥皂泡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会破裂。

而在左越的感觉里，肥皂泡破裂的一天，就像是明天。

从过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左越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妹妹的身影，他转过头，朝着自己的工作室走去。

左越的房子处于一个很好的地势，离他的工作场所和左月的学校都很近，不需要那些快速的交通工具，说到底，科技再怎么发达，人也是需要锻炼的。

他的工作室并不大，对左越来说，只要有设备以及良好的光照，剩下的都可以忽略不计，而他正在完成下一个订单。

“咚咚——”

耳边传来敲门声，左越依旧拿着刻刀，对手中的和田玉进行精细的加工，不过他也没有怠慢客人。

“请进。”

说这话的时候，左越依旧在雕刻。

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能用手工做到的精细操作，由人类制造的机器却不能完全复制，就好像人类给每一件工艺品都注入了灵魂，而由机器制作的工艺品则没有了那种韵味。

客人的脚步声很轻，直到他坐到左越对面，左越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客人，左越便把左手边的一个盒子推了过去：“喏，你要的麒麟镇纸。”

“多谢。”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废话，非常果断精炼，收货、拿钱，这样的场景左越已经见过很多次，所以，在客人付款后，左越也再次埋下头来，加工手中的和田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左越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手中的玉莲已经雕刻完成，而天空也笼罩上了一层夜色。

到了夜晚，整个城市都改变了，如果说白天的城市科技气息浓重，那么晚上就像是度假胜地一般，所有的建筑很快就完成变形、模拟工作，成为了数万年前的江南小镇。

小城在夜幕中沉默，只有点点烛光映出，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城中河流交错，岸边杨柳依依，丝绦翠绿，垂落而下，河中睡莲绽放，叶片宽大，随波荡漾，也有鱼类游动，给人以一种灵动轻盈的感觉。

白天是未来城，夜晚则是古代城镇，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白天工作所致的劳累很快在夜晚怡人的景色中得到缓解，在这样的环境下，白天匆匆忙忙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都科技文明的产物，无论是未来城市还是古代小镇。

“流星？”此时的左越走在回家的路上，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星尾，划破夜幕。

不过，这个流星有点大了……

“轰——”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那颗流星直接落下，脱离了既定轨道，径直砸了下来，而左越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开玩笑，哪怕是三级文明，人类也是吃不起流星硬砸的。

不过，左越却有疑问，如今的银河系，已经很少有流星了，每一颗太空陨石、行星、卫星，在高层眼中都是提供资源的重要途径，所以，基本上每一颗陨石都在高层的掌控中，他们不会让陨星落到任何一颗有人居住的星球上。

上一次的流星，还是几千年前。

但是，左越的速度并没有流星快，他刚跑出去几百米，那颗陨石就准确无误地砸在左越面前，激起一片烟尘，冲击波将左越震得倒飞出去。

这一切就像是计算得刚刚好，无论是降落地点还是散发的冲击波。

左越什么事也没有，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打算离开这里，他已经有了大约的猜测，这个陨石可能是外来文明的科技结晶。

科学发展到现在，银河系已经知晓了外来文明的存在，与此同时，外来文明也发现了银河系的存在，不过，科幻电影中的星际大战却没有发生，很多文明同银河系结成友好关系，他们惊诧于这个仅凭自己就发展到三级文明的弱小星系。

那些外来文明都很强大，有些已经达到了九级文明水平，只要攻破时间旅行的难题，就能进阶成为十级文明。

不过那些文明中都还保存着很多古老的仪式，像是祭天、祭神之类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所说的神是怎样的存在。

就像哥白尼一样。

在现在的人类认知中，神也就是那些达到了五级以上文明的生物，他们也确实可以自称为神，一个人身上所能掌控的能量就相当于一颗恒星，基本上挥挥手就能造成山川破碎的后果。

所以，左越猜测到那个陨石可能是外来文明时，他很果断地想要离开，谁知道这个文明是来干什么的。

左越这回也是没跑出几步，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一道沙哑的声音，说的是银河系的语言，这道声音很奇特，略带沙哑，但也能听出金属质感，让人无法理解。

“找到你了，变动数值α”

【三】

烟尘弥漫，左越却很平静，因为眼前的一幕，在很久以前他就见过。

更确切地说，是在梦中见过。

那颗流星也不出所料，是外来文明的产物，而且，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生命体。

展现在左越眼前的，仅仅是一个足球大小的眼球，血红的瞳孔内闪过一连串的符号，仿佛在进行数据庞大的计算，它的身上有很多金属触手，它就这样漂浮在左越面前。

“你好啊，变动数值α”

……

“起床了！”和昨天一样，一只脚直接踩在左越肚子上。

“啊——”一切都像是重演，左越带着惨叫起床做饭，看上去是那么地正常。

不过，左月却感觉不寻常，因为，昨天晚上市区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而她作为学校派出的实习生，自然也去了爆炸现场，但在到达现场的那一刻，左月平静的心就悬了起来。

左越昏倒在爆炸现场，不省人事。

“昨日晚八点左右，本市发生一起爆炸事件，爆炸原因不明，破坏范围A级，所幸没有人员受伤，事故还在调查中，初步判断为设备故障……”

在饭桌上，左越听着电视中的播报，心中感慨，但看到哥哥这样，左月却是皱了皱眉头：“哥，你昨天去干什么了？”

“工作室工作啊，怎么了？”左越对妹妹的提问不明所以。

“没什么……”左月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思考起来，左越昨晚出现在爆炸现场，但他自己好像没有那段记忆。

左月也相信自己的哥哥不可能是那种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爆炸现场，这一点有待考证，不是他前往爆炸地点，就是爆炸刚好发生在他所在的地方，但左越好像没有任何印象。

这次事件疑点太多了。

“你今天不去学校吗？”左越收拾好餐桌，看着自己的妹妹还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他开口提醒。

“今天休息日。”左月的回答很简短。

左越没有那个心思去追问什么，按照他对妹妹的理解来看，她现在正在思考一些事情，经验告诉他现在不要去打扰，不然下场会很惨。

既然今天是休息日，那么左越倒也乐得一身轻松，坐在沙发上翻翻报纸，等到时间了去工作室一趟，生活也挺充实。

报纸上依旧是地平论所带来的各种争议，虽然地平论已经显示出种种迹象，但人们的质疑声并没有下去，而是想方设法地想击倒这个荒诞的推论，即便地球正在按照地平论的方向变化。

地球是圆的，这是人们所熟知的真理。

“建立在虚假世界之上的真理，那可不一定是永恒不变的。”

正看着报纸，一道声音突然回响在左越的脑海，很奇怪的是左月对此毫无反应，左越抬起头，喃喃自语：“看来得请个假了，都出现幻听了。”

事实证明，那似乎真的是幻听，因为之后那道声音就再没有出现过。

地平论，推翻了真理，地球演变的最终形态很可能与地平论相符，而哥白尼无疑会再次成为天文学的巨人，就像文艺复兴时期那样。

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旧的真理也将被新的真理替代，这让左越感觉很可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刚才幻听的那句话：

“建立在虚假世界之上的真理，那可不一定是永恒不变的。”

不过地平论的出现也让地球成功引来了三个文明的关注，那些四五级的文明都对地球的变化很感兴趣，在他们的猜测中，地球可能会演变为全宇宙第一个特殊天体。

但最近没有出现哥白尼这个人的消息，报纸上都是各大星系的天文学家对地平论的研究、质疑、批评，至于哥白尼本人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就像他毫无预兆地出现，现在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可能是完成了“神灵”的任务，重新回归到死亡的状态了吧。

人们对哥白尼的地平论倾注了巨大的关注，但没有人去关心哥白尼这个人。

一天的时间，弹指即逝，夜幕降临，城市重新变成古代小镇，在黑夜中沉默，散发出温柔的烛光。

左越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这时左月已经入睡了，左越很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脸也没洗，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左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不再是外来生命体出现的梦境，他梦见自己身处全宇宙的中心，举目望去全是黑暗，有恒星发光发热，也有冰冷的陨石孤零零地漂浮。

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左越能感觉到，那黑暗的最深处，有一个无法理解的生命在沉睡，左越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当他思考的时候，一双巨大的眼睛睁开了。

事实上那里什么也没有，但左越分明能感觉到那个一直在沉睡的生命苏醒了，睁开了它的双眼。

那个无法理解的存在苏醒的时候，整个宇宙都像玻璃一般支离破碎，就像是睡醒了，睡眠所带来的梦境也随之幻灭。

梦境，终究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