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战还是洗白?——《起风了》

    宫崎骏的收山之作，到底是反战，还是为战犯洗白？电影出来后，宫崎骏被日本国内右翼势力骂为“卖国贼”；而电影在韩国上映前，被斥美化战争武器的设计者。每个观众对这部动漫电影肯定都会有不一样的解读，也都会猜测宫崎骏通过电影想表达的立场。
1. 对设计的态度
    看完全片，看到字幕出现“献给堀越二郎，献给堀辰雄”，作为一个中国观众，肯定多少会有些不舒服。毕竟堀越二郎是日本零式战斗机的主要设计师，零式战斗机就是日本在二战中使用的战机，以偷袭珍珠港一役最为出名。
    电影《起风了》把堀越二郎的设计零式战斗机的生平，和日本作家堀辰雄的作品《起风了》嫁接到了一起；堀辰雄的小说《起风了》是一个战争背景下的悲剧爱情故事。于是电影《起风了》的基本故事是由战斗机设计师的设计和爱情两条线组成。
    从设计这条线说，宫崎骏从画工起步，他对想象力、创造力、追求完美等设计师的优秀品质很执着；他本人从设计的角度也很崇拜堀越二郎，他也从不掩饰这种欣赏和敬佩。宫崎骏创作的漫画版《起风了》是从2009年开始连载的，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一直在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来创作一部关于零战和堀越的作品。影片所体现出的所有“乏味”，都是对设计师经历的人生的原封不动的展示，是他有意而为之。 他曾表示“日本社会有着把堀越二郎作为开发零战的优秀技师而摆上神坛的动向，那些口口声声零战零战的所谓军迷，不过是一群拘泥于偏执情结的人渣罢了。我不希望堀越二郎超越技术力和思考力的成果，成为爱国心和偏执情结的出口。我的这部电影，就是要从这些人手里把堀越二郎抢回来。”
    可见，在宫崎骏心里，他更愿意相信，堀越二郎是为了卓越的设计本身，并不是为了爱国或战争，而去设计战斗机。
2. 对梦想的态度
    宫崎骏的很多作品都洋溢着理想主义和赤子之心，强调理想之美。所以，也有很多左翼批评宫崎骏过分强调理想之“美”，有意识的将对于战斗机的执着追求与对战争的价值判断剥离开来；而真正的英雄应该是在追求理想的同时还坚持反抗的。显然，堀越二郎对军国主义是顺从的；与那些颂扬舍身取义的作品相比，《起风了》的态度显得模棱两可。
    这一点，宫崎骏借影片中堀越二郎的偶像，意大利飞机设计师卡普罗尼的话做了回应：“飞机既不是战争的道具，也不是商业的手段，飞机是美丽的梦想。”
    堀越二郎面对客户——不懂飞机只追求战斗性能的军方，总是只说一句“全力以赴”，他的目标不是满足军队的要求，而是满足自己的理想，是这样才使得本国开发的飞机与欧美强国的差距迅速缩小，令科技发展的历史进程不被愚蠢中断，这是一种“抵抗”。在轻井泽度假时，与犹太人友好相处，甚至给自己带来了被“特高”（缉捕间谍和左翼分子即“思想犯”的特务机关）追查的危险，而后又冒着危险去探望病中的菜穗子，这也是一种“抵抗”。这两种抵抗看似不够彻底、不够壮烈，但对一场“必然失败的愚蠢战争”而言，对一个要求国民以无谓的死亡来报国的政府而言，普通大众在逆境中为生存做出的努力正是最普遍的抵抗。
3. 对战争的态度
    宫崎骏在吉卜力工作室发行的小册子《热风》2013年7月号特集中，围绕右翼势力企图修改和平宪法及自民党其他政策问题发表了题为《修改宪法，岂有此理》的文章。在文章中，宫崎骏表达了自己对战争的态度；他也不讳言，年幼时，他父亲从事的也是加工战机零件的生意；在他眼里，父亲是没有大局观的一个人，他认为父亲肯定是有战争责任的，但是他父亲一副“天下国家咱不懂”的态度。
    宫崎骏没有在《起风了》里面用笔墨直接表现战争，在影片尾声，堀越二郎看着零战的残骸感慨，这些飞机从来不会返航。堀越本人所写的《零战》一书，内容多是平铺直叙的试验过程、对一起工作的技术工人的钦佩和感谢、以及对牺牲在试验中的飞行员的哀悼，在叙述战斗结果时也采取了产品评估报告的语气。全书固然没有“谢罪”“反省”之类的字眼，但也并无对战争或军方的谄媚和歌颂。在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之后，堀越几次提到日本不是美国的对手，对战争充满悲观的预测。特别是在提及“神风特攻队”的时候，他不无遗憾地感慨说“原本前途无量的青年一去不返”，这也可以与影片结尾“飞机不会返航”呼应。
    在绘图纯靠手工、运输全靠牛车的时代，零战不仅是二郎和许多技术工人的心血，也是许多儿童忍饥挨饿才换来的工业结晶，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它还是与日本帝国一起走向了毁灭——这段历史已经充分体现了战争的愚蠢。最近在堀越家中发现了大量设计手稿，还有他写在两页便笺上的“终战日志”。他写道：“日本当初走向战争的原因是军部与政治家缺乏通过外交这一和平手段打开日本在国际舞台上不利局面的智慧，而无论是战胜国还是日本，都必须对此进行反省，否则未来的经济和道德都将会长期混乱”、“日本需要诚实睿智的爱国政治家”（原载《东京新闻》）。
    只能说，宫崎骏在创作反战题材的时候，依然是代表自己，从自己的角度，用自己的风格；还是以战争对普通民众的伤害为主。如果一定要准确的说《起风了》的诉求到底是什么，只能说它既不是政治宣传片，也不是历史教科书，电影所塑造的主人公堀越二郎，是宫崎骏个人视野里的堀越二郎，这个故事回答了宫崎骏内心憎恨战争与热爱武器的矛盾。千万不要幻想《起风了》是一部旗帜鲜明的描述日本鬼子丑陋面孔的作品，那样你一定会失望的。如果想解气，可以选择看昆汀的《无耻混蛋》，观众能在电影里看到坏蛋希特勒被炸死，纳粹头子被爆头。